2014年11月13日星期四

表參道上遇見鳳梨酥



   表參道,日本進入二十一世紀經濟的象征。這裏有安藤忠雄的混凝土建築,冷峻沉默;妹島和世的玻璃方盒,絕塵般參悟人世。喧鬧中,衣著華麗的人群走過,靜靜的一棵老樹,無動於衷。

  這是東京的核心地帶,交錯著各種文化情緒。轉個角,三丁目巷內,“微熱山丘”以原木交www.ricians.tw錯的建築,佇立於此。創辦人許銘仁找來日本新秀建築大師隈研吾,為它取了一個名字“城市中的森林”。

  這當然太不容易了。2008年,金融海嘯沖擊全球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產業,人人都有歎息、抱怨時代的權利。原本是上櫃電子公司的許老板,回到彰化八卦山老家,看到弟弟和堂弟兩個人生迷茫的後輩想創業賣銅鑼燒,他決定支持,但不用一般的格局及方法。

  引導許銘仁走入鳳梨酥的念頭,不是看到全台已風行的陸客鳳梨酥伴手禮,而是老家三合院旁的菠蘿田。他從小在田裏奔跑長大,看著田埂有的荒蕪,有的種了菠蘿卻賣不出去。“回饋故裏”的念頭升起,他想著每天為官者說的“照顧農民”,這裏是他的故鄉,何不從此做起。

  於是,許銘仁和附近的農夫們約定好“契作”,無論市場價格如何波動,以保證價格收購土菠蘿。曾經在國際電子市場打過仗的許銘仁,用幾個格局創造了今日的“微熱山丘”傳奇:

  第一,切割線必須完美。切割機器從日本進口,哪怕機器成本是台產的十倍;

  第二,奉茶送鳳梨酥。老家三合院正是八卦山自行車道,他搭了一個最簡單的遮陽傘,以最古老的人情禮俗,免費奉茶再送一塊鳳梨酥招待“路過的客人”,他說“結好緣分就會帶來好生意”。許銘仁沒有選擇流行的網絡營銷、廉價殺價的販賣模式。

  第三,不在台灣和自己人搶市場。“微熱山丘”創立兩年後已於新加坡最高檔的來福士酒店(Raffles Hotel)開分店,接著是在上海的“外灘源”,去年12月又在東京表參道開幕。

  許老板的三個決策,一是追求完美;二是所謂的創意營銷,以結緣開始;三是罕見的國際格局。三個決策定天下。

   台灣制造業機械設備多半自日本進口。以往在亞洲生產制造鏈中,台灣扮演的是中間的角色,昂貴進口日本機械→台灣生產制造→中國大陸廉價勞工組裝→銷售美國或歐洲市場。“微熱山丘”只延續了前半段,扭轉了後半段——這一回台灣人要登陸日本,而且直攻東京的心髒表參道。

  150棵與伊勢神宮相同的最高級檜木,以6公分平方立體組裝,每一個格子都是光與影的交錯。“微熱山丘”表參道分店奉茶及吃食鳳梨酥的食室,除了原木,多了些紅色的器皿,那是古老台灣的記憶。

  鳳梨酥,尤其土鳳梨酥,是源於台灣本地的年節賀禮,不是唐山過海(在台灣,唐山具體指從福建遷往台灣的人對自己祖籍地的稱呼),不是日本殖民留下的遺物。在古老的台灣移民傳統中,但求平安,明年農收可以興旺,因此凡節慶凡禮品,皆環繞著開拓史中的淒涼與堅韌。菠蘿,福佬話音是“旺來”,吉利、興旺,先民年節的願望很簡單,有時往往是奢求。於是,加點甜味,做成糕餅,告訴自己相信“未來日子會好些吧”。

  回饋、格局、膽識、緣分,以及“沒有向時代投降”,“沒有因為我們是台灣人,不敢跨入曾經殖民我們的日本”。許老板的“微熱山丘”傳誦了許久,有些是西方MBA會教你的課程,可是“回饋”“結緣”“膽識”那才是微熱山丘的核心價值,那是你在冰冷現實的“營銷術”裏學不到的。

  再怎麼壞的時代,再怎麼混亂的社會,也會有某一個角落,某一個“有情人”,為我們述說一個照亮世界的故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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